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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黄府判劄 宋末元初 · 谢枋得
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一六、《叠山集》卷一二
某伏以权舆半春,锦绣万象。共惟某官屏星照乘,和气载涂。穹垕迪简,台候动止千福。某雪手露香,贽忱签府,仰干丙在。
某切惟宣化承流,守相之尊等耳。地方千里,位并元侯。以十万户之欢声,为八千春之善颂。则夫金鼎翠釜,有请则谀。
某尝闻玉华之秀,甲于闽东;名阀倚天,实钟间气。庆云呈瑞,孰不愿快睹争先。风北枝南,无阶望履,讵图试邑,行戴二天,此造化者巧为之遇合也。遥瞻丈盖,此心如飞。
某共审奉诏监州,抗旌戒道。来共一轮之明月,先回四境之阳春,伏深庆惬。某幸正趋承,倍增欣抃。谨缀犹小启一书,端控燕雀之悃,仍蒙弘庆,赐以粲观。某下情慰惬。
某仰以某官性资冰絜,德量天宽。惟涵养深而烛理明,宜设施弘而临事果。夔城制锦,载赓杜工部之诗;越渊依红,细考王右军之帖。荐分半刺,殊加恩意。别乘骥足之驰,讵容席暖;属车貂尾之从,亟待诏温。
某庠序诸生,不习为吏,剸繁治剧,用重其才。水毁木饥,二军艰字。虽抚字之心如日,而焦熬之鬓已霜。末路尤艰,险滩未涉。尚祈矜念,曲赐庇存。祗佩恩私,介丘莫喻矣。
某不敢凌躐,申宝闳仙辑之起居。伏恐属邑,应有先庚条目,拱俟行下。
井田分画序 南宋 · 曹彦约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六五、《昌谷集》卷一四
建国之法,取其方而易制,故郑康成以井字为解,而王荆公亦以国字为说。惟取其方也,是故每以方而周其外。今且叠而言之。王城方九里,其外凡二节,每节五十里。自王城直度近郊,凡五十里,近郊凡百里。自近郊直度远郊五十里,远郊方二百里,以行六乡之法。其外凡四节,每节百里。自远郊直度甸百里,甸有三,非四丘为甸与甸服之谓也,以行五遂之法。甸方四百里,自甸直度稍地百里,稍方六百里。始杂以井田助法。自稍直度县百里,县有二,非遂人五鄙为县之谓也。县方八百里,自县直度都百里,都方千里,亦谓之畺。自是以上谓之王畿。县之外直度百里,凡三十有八同,总谓之都,亦谓之畺。畺者所以为王畿千里之限也。畺之内每以小都者四,加至方百里为大都,天子之三公与亲王子母弟各食其一焉,亦在九十三国数中。以百里四分之,以一小都之税入于王而食其三。大都之外有公邑,用贡法。贡法之外亦有口出泉,所谓邦都之赋者。此则直度五百里之内,方千里之地也。
秘阁修撰吴胜之墓志铭 南宋 · 曹彦约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七○、《昌谷集》卷二○
胜之修撰葬有日,墓当立碑,真希元直院已诺执笔,柴与之秘监又状其事矣。二公号大手笔,一代端悫不数人,其言足以信天下后世。而圹中之铭尚以见属,虽苶然病馀,废兹事且久,得附名三贤,足以自幸,且不忍辞也。请叙其略。胜之讳柔胜,家本姑苏,八世祖徙宣城,以儒为业。嘉祐中有讳华者,与同郡梅公尧臣友善,尝属梅公置京师一监书。崇、观中有讳时者,应制举,为宗忠简公泽所深识。后徙建康之溧水,至之始擢淳熙辛丑进士第,稍访故里,调宁国府宣城尉,以外艰不赴。再调南康军都昌簿,亦阻内艰。又调岳州巴陵簿,改监秀州华亭下砂盐场,堂差秀州教授。以台评改部阙,为赣县东尉。秩满,辟浙西提刑司干办公事。请祠,监潭州南岳庙。擢差主管刑工部架阁文字,迁国子正、太学博士、司农寺丞,选知随州,除京西提刑仍领州事。以疾求閒,改知池州,又改湖北运判兼知鄂州。求归,徙知太平州。未满岁求去益力,乃以直秘阁主管亳州明道宫,进直华文阁。以工部郎召不赴,进秘阁修撰。历阶至朝奉大夫而殁,特旨转朝散大夫,此其出处之大略也。旧下砂盐额不登,官通贿以优富户,纵彼侵渔,使贫者失其常课。至是尽革宿弊,上下均一。又以场去海远,水味益薄,鸠千人浚其浦,引海注之。借本钱以给空乏,增铁盘以助煎鬻,宿瘠既洗,课以最闻。部使者罗致幕下,颁其术以示诸场,悉获其利。赣当二广走集之会,仕族出岭者贫悴于此,循至流落。乃引赵清献守此邦日,置百艘护送故事,纵臾当路,筑广惠之馆,躬任其劳,居者有食,行者有赆,陆舆水楫,悉为办集。至于创造弓手寨屋,阅习武艺,犹是常职。捕盗,法当改秩,弃之不顾,乃其素志。两学厄于党论,师儒失职,教导本旨无复介意。甫至,则甄别有志,与讲明修身行己之要,利害毫釐之辨,随其分量,各使有得。会太庙鸱尾坏,时当轮对,历数《春秋》书太室屋坏之戒,与晋安帝时震太庙鸱尾,唐明皇时太庙四室坏之證,纚纚昌言,无所回互。又言人才之在天下,视上意向。上以表暴为能,则下有衒鬻以希用;上以奉行为能,则下有迎合以自见;上以发擿为能,则下有卖值以求名;上以财计为能,则下有聚敛以邀功。此其机括所系,在人主操纵之间。茍取舍之际,意向少偏,轻锐者获进,浮躁者得志,将以集事,未必不败事也。随州迫近敌境,当兵火焚荡之后,劝赏未明,咨访不及。下车之初,许士民得白事。皆言丙寅之战,韩通死节未录。和议再讲,畏敌太过,边界相犯,一切归罪省民,死以非辜,冤者莫诉。郡欠城壁,人无固志,兵少不支,无以取重。即为韩通立庙,请额于太常,为文吊祭,厚恤其家。随人大悦,无不思奋。郡有梁皋等七人狱,按旧比皆死。访其颠末,则敌有盗其马者,交矢相拒,此直彼曲,立破械纵之,具以报敌,敌亦语塞。经理郡郛,又且并及枣阳,板筑具举,浚其濠堑,招徕亡命,得精兵千人,别立一军,号曰忠勇。防城之具,纤悉不遗;教养之方,委曲备至。土豪孟宗政有保护乡井功,纵所部自肆,轻视官府。檄来款接,勉以忠义,宗政感悟,遂为良将。信阳屯戍将官康孝先以疑附人献诸敌境,安陆人陆桂伪命得官,乃注选阙,以部使者发其奸,皆得窜逐。当涂地方千里,户口十万,强名江东道院,实有弛政,为之剖决讼牒,终日据案。招补禁卒,又招补叉镋手,沟通市河,民无疫疠。奏免城下税征,商旅无壅。若乃拯民艰厄,尤所留意。初待次秀州学官,出而任浙右救荒事,芒屦杖策,躬履穷陋,捐金散粟,用及私橐,佐使者美意,蠲一道赋入以宽百姓。作尉于赣,又以使者檄视旱旁郡,具以实告,得所未闻。鄂渚旱蝗四起,田无遗粒,预讲荒政,乞籴于湖南熟郡,置场损值,分旬济给。又辟官寺僧居,作饘粥以活行路,病有药饵,不幸而死有棺衾。属部十五郡,体而行之,皆有著效。此其临政之大略也。事亲以孝闻,事兄以弟闻,事寡嫂如事其兄,处甥侄如处其子弟。少啬于财,每以仕不逮亲为憾。异时把麾持节,遇公宴必动色,往往对盛馔泣下。大郡故事有迓钱,则却而不受,宴设有不尽钱,则归之公帑,考其缗数,不下二万馀。未入朝时,课其子以修身为本,取《大学》之义榜其堂曰壹是。后得归故里,家宣城西门,有地二十亩,为楼三楹,矫首遐观,千里在目,榜曰得要。盖徜徉七年,乃始属纩。生于绍兴甲戌,卒于嘉定甲申,享年七十有一。登仕版者四十有四年,而生平游宦处仅有赣尉三考,守随与鄂皆不满二岁,下砂以见忌冲替,校官幕官以烦言改缺,鄂渚有实惠及物,乃或以干誉好名目之。其尊德乐义,中怀诚实,不必与贤士大夫尽接,而脉络交贯,自无间断;不必与非其人相恶,而枘凿方圆,自不相入。至于盐策以最闻,而强以亏额坐替;救荒已著效,而虚以好名得谤。人之反常害正,一至是哉!曾大父讳奭,妣胡氏。大父讳殊,妣王氏、周氏。考讳丕承,竹坡周公紫芝甥也,再试礼部不偶,赠朝奉郎,妣刘氏。娶石氏、沈氏、曹氏,皆赠安人,臧氏又受安人封。男女五人:源,待补太学生;泳,三试礼部,入太学,奉补迪功郎、湖州武康主簿;女,适进士林公荣,皆蚤世;渊,赐甲戌进士第,今为从政郎、淮东制置司干办公事;潜,丁丑唱名第一,今为奉议郎、通判广德军。二子将以十一月二十三日葬于宣城县石港之原,书来谒铭。余解后与胜之为同年进士,识面临安邸中,论世事辄契合。后十七八年复会,则党论已起,诸言学问者皆咋舌不复道,独胜之鲠鲠如前日,无所沮挠。又十年,余守汉阳,会更化,诏许荐士,余取选调中不茍合者三人以进,胜之居其一。至其相与莫逆,度越于形迹之外者,不可毛举,欲辞铭得乎?请铭之曰:
谓胜之为道不遇耶,玉立周行,孰辟厥路?风寒倚重,孰识厥素?予节两道,外无窘步。郎宿论撰,其选益遽。谓胜之为志得行耶,眇焉鬻海,不使终更。冷官采芹,莫获问程。幕府何为,亦至屏营。有惠活人,胡云近名?时乎道耶,天乎人耶?时有否泰,道无屈信。彼众胜天,我守其真。人死万殊,之死一律。惟有直道,可继可述。胜之棱棱,视彼教忠。壹是脩身,旁无附庸。俭府仁言,汉廷大策。其敌益勍,其守愈力。清风时雨,万古一陶。咨尔盲怪,无为怒号。有状有碑,词正而丽。我作圹铭,以示来世。
余早识岑上人。有不得相见者二纪。一日来谒余。仍言曰。岑卜地于鸡林南山。开精舍数楹。左右图书。逍遥吟咏于其间。山中四时之乐。有不可胜言者。岑将老于此寂于此。日者游方千里。来抵于京。明当杖锡言旋。幸先生赐一言。侈吾精舍。余久病之馀。阁笔停吟者有日。重违师命。走书近体六首。以赠行轩云 其一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十二○第十
何年精舍侧金开,万里江山入座来。
鳌极天低连瀚海,鸡林日出近蓬莱。
半月城头黄叶落,瞻星台下白云堆。
上人一只乾坤眼,坐瞰东溟小似杯(右揔言精舍景趣)。
余早识岑上人。有不得相见者二纪。一日来谒余。仍言曰。岑卜地于鸡林南山。开精舍数楹。左右图书。逍遥吟咏于其间。山中四时之乐。有不可胜言者。岑将老于此寂于此。日者游方千里。来抵于京。明当杖锡言旋。幸先生赐一言。侈吾精舍。余久病之馀。阁笔停吟者有日。重违师命。走书近体六首。以赠行轩云 其二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十二○第十
春山寂寂一招提,随意闲行辄杖鞋。
竹色玲珑侵小砌,花香荏苒渡前溪。
闲云倦鸟思无累,流水高山理本齐。
出定有时还入定,禅心已作絮沾泥(右春)。
余早识岑上人。有不得相见者二纪。一日来谒余。仍言曰。岑卜地于鸡林南山。开精舍数楹。左右图书。逍遥吟咏于其间。山中四时之乐。有不可胜言者。岑将老于此寂于此。日者游方千里。来抵于京。明当杖锡言旋。幸先生赐一言。侈吾精舍。余久病之馀。阁笔停吟者有日。重违师命。走书近体六首。以赠行轩云 其三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押侵韵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十二○第十
青山窈窕深复深,老树如龙布樾阴。
岩溜洒空浑作雪,松涛满壑响于琴。
白云渺渺飞黄鹤,绿竹摇摇拂翠禽。
未信人间汗如雨,轩窗六月爽烦襟(右夏)。
余早识岑上人。有不得相见者二纪。一日来谒余。仍言曰。岑卜地于鸡林南山。开精舍数楹。左右图书。逍遥吟咏于其间。山中四时之乐。有不可胜言者。岑将老于此寂于此。日者游方千里。来抵于京。明当杖锡言旋。幸先生赐一言。侈吾精舍。余久病之馀。阁笔停吟者有日。重违师命。走书近体六首。以赠行轩云 其四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一部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十二○第十
草堂秋雨滴梧桐,一阵新凉满院中。
水北水南苇花白,山前山后柽叶红。
乾坤万里高飞雁,风露三更独语蛩。
入夜情怀清似水,碧空明月小楼东(右秋)。
余早识岑上人。有不得相见者二纪。一日来谒余。仍言曰。岑卜地于鸡林南山。开精舍数楹。左右图书。逍遥吟咏于其间。山中四时之乐。有不可胜言者。岑将老于此寂于此。日者游方千里。来抵于京。明当杖锡言旋。幸先生赐一言。侈吾精舍。余久病之馀。阁笔停吟者有日。重违师命。走书近体六首。以赠行轩云 其五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押蒸韵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十二○第十
积雪飞飞玉万层,山中无路滑凝冰。
瓦炉终日香烟䙚,土突通宵火气腾。
松雪撼风鸣纸帐,梅花和月映纱灯。
蒲团默默跏趺坐,客至从嗔唤不应(右冬)。
余早识岑上人。有不得相见者二纪。一日来谒余。仍言曰。岑卜地于鸡林南山。开精舍数楹。左右图书。逍遥吟咏于其间。山中四时之乐。有不可胜言者。岑将老于此寂于此。日者游方千里。来抵于京。明当杖锡言旋。幸先生赐一言。侈吾精舍。余久病之馀。阁笔停吟者有日。重违师命。走书近体六首。以赠行轩云 其六 明 · 徐居正
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:四佳诗集卷之十二○第十
不见上人今世年,重来面目揔依然。
游方始偿三生愿,面壁会参一味禅。
交游我欲同支遁,诗句师应继善权。
去去故山何日到,也知松偃上方前(右叙邂逅离别之意)。
代监司乞行下浙西广籴劄子 南宋 · 周南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八九、《山房集》卷二
猥以庸虚,滥将使指。蒙赖主德,穑事屡丰,田里少纾,永绝愁叹,下臣司庾,遂得以逃一路敛散之责,可谓大幸。然臣职思其忧,窃以为西浙土风例无贮储,若官有所蓄,卒遇水旱,通融补救,亦何所患?今之所虑,正以民间既无宿藏,公家亦无馀粟。所在常稔,仅支目前,一遇小歉,便苦踊贵。臣思其故,正以丰岁不收,遇歉旋籴,先事不图,粟无所积故也。考寻赈济故牍,前执政罗某任浙西提举日,用米最多,为日已远。绍熙五年黄某任内,赈济赈粜总之为米一百四十八万石有零。臣见米数浩瀚,随即刷具本司一路所管诸州米斛,意谓必且有馀。然今之所有,仅止于二十六万二千石耳。以平时之所有,视饥岁之所发,不能十之一二。天时无常,尧汤不免。卒然有方千里之旱,乃骇而图之,恐非计之得也。臣闻汉谷石五钱,遂置常平;隋人社仓,亦因谷贱。臣询问今米,仅及二百,父老皆谓二十馀年未有此稔。及今广籴,恐正其时;若更小缓,利归富室,必且增价。丰年难得,古今所惜。臣管见浅陋,窃以为不可蹉失此时。欲望圣慈轸念近畿生齿,幸因大有之岁,不贻失事之虑,给降度牒,取拨钱镪,行下浙西产米州郡,置场广籴。候籴到数目,取自朝廷指挥,专委司存掌管。岂惟可以救目前谷贱之弊,实可以为后时缓急之需,一路幸甚。
用前韵赠朱竹君学士 清 · 姚鼐
出处:惜抱轩诗集二
尝闻至德还其朔,缘饰雕几皆铲斲。
忘情世患了不惊,绝胜爰居避灾飑。
先生宿有超世量,刮摩无功完太璞。
出受使命宁热内,善诱诸生忘苦卓。
先几独奏启鸿文,后学多闻承鷇啄。
世人那悟鸳雏德,纤儿枉作蚊䖟扑。
却思此地群冠盖,昨岁春风送重较。
仆时贡院从有司,不见乘轺节在握。
默怀乡郡江淮上,道树未尝忘六駮。
悬知按部方千里,曲若回文周四角。
传闻山水颇流连,复有篇章发幽邈。
归挍中文亦复佳,人道左迁原不觉。
最欣朋好复尊前,风月不须劳捕捉。
子长好奇馀一病,枝叶曷芟归本学。
与君差近古人交,苦语未嫌朋友数。
分水县学田记 南宋 · 何梦桂
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九五、《潜斋集》卷八
学校之法二,教与养而已。三代学校法出诸公上,而不出于私,故司成乐正,国为设官,所以教也,公田米廪,国为给事,所以养也。自王公国都以至比庐族党,莫不有学;自王太子、王子,与夫群后之世子、卿大夫元士之适子,以至国之俊选,莫不有教,亦莫不有养。故其四时诵弦礼书,干戈羽籥,若贵者贱者皆得以一志于学而责其成。三代学废,其仅存于后世者惟国学与郡县学耳。教法不备,而养之道益狭,故乡民之秀者群居自为师友,而诗书礼乐之化不尽出于公上,齐民或窃取而私之,亦既非古意矣。而况学校之在郡县者,复不能以概举也。其幸而仅存于郡县,又幸而隶于大都大邑,地方千里,计亩万亿,地方百里,计亩百亿,岁取其赢,以供学校之不给,是犹太仓损一稊粒,称员饩廪,特易易耳;乃不幸处于穷陋,竭地之力不足以食农夫,尚复问田以禄不耕之士子乎?芹藻榛芜,衿佩落落,顾瞻城阙,上之人亦不得不分任其责矣。分阳为睦最下邑,隶学田仅二十五亩,东北偏池六十亩,岁以莲芡易粒才数石,人日给二缶,养生徒不能十人。至元丙子,学士解散,前学官何鸣凤、何寿老葺理复完,章掖甫集,在籍至三十人。今学官徐会龙席毡未煖,掇己田三十亩隶之学籍,曰:姑以继廪粟也,士未必宿饱,吾为义倡尔。呜呼!学校之设,兹固古先圣王所以公天下者,兹乃逸而归诸邑人士之私。使人人若此,则大道之行,三代之英也,推而放诸四海,且将与天下为公也,州里云乎哉!诸生砻碣乞记,以志永久。余嘉徐君之谊,重诸君之有请,将善郑以劝来者,遂为之记。至元戊子二月既望。
重修姑苏馆记 南宋 · 吴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二一、《吴都文粹续集》卷一一、洪武《苏州府志》卷四七、民国《吴县志》卷三○
炎宋中天,翠华南幸,杭为行在所,遐方拱卫,奔走率职。惟是一介行李,其过都国必馆。吴为馆二,以南北名,从其便也,门而扁之曰「姑苏」。最后为百花洲,洲旁胥门故址,台而居之,亦曰「姑苏」。群山拱揖,西爽朝暮,耕畴渔浒,华门茨舍,天作地产,绮错而棋布也。山之外阳波宅焉,其上楼馆翼然,有光虹贯,遐晞近照,景态万千。尚想驿官过从,瞻仰闳壮,固已目眩心骇,不烦专对而语寒内慄。嗣是数十馀年,兵革稍息,馆亦浸浸入于坏。部使者亦无复知去日始至之义,虽寓此,不三宿辄脱去如遗,鲜过问者,大抵丰狐蚍蚁据而宫之矣。太守陈公均以老手承敝绪,治理勤止。期有月,郡始神复气还,乃新娄齐二门,将缮斯馆。会命召弗果,出少府储钱凡万五百,数告新守古栝季公镛,愿讫图之。公延见吏民,兴行政教,迨我暇日,爰即尔工。既成,费视永嘉公有加,大合国寄公落之,属隽滨人吴必大为之记。客或进议曰:「台馆常并称,馆非台无以示壮丽,台非馆无以款游观,子必为记,台为先」。予曰:「若安所得此语!始吴筑台姑胥,高可三百丈,宴安鸩毒,故自败也。今明天子在上,贤卿相在左右,宫室苑囿,无所增益,珠胎翠羽、雕文刻镂之贡,先是而戒。四方万里,有孚颙若,咸曰君王俭德,太平其今日乎。承流宣化,伊太守职,何壮丽游观为!《诗》曰:『殷鉴不远,在夏后之世』。台名之存,以志古也。姑舍是,吾请为若言馆。古者王人出聘,馆于诸侯之祖庙,若朝王,若相聘,乃舍之他所。故觐礼侯氏天子赐舍。晋文公无观台榭,惟诸侯之馆是崇大,子产称之。国无寄寓,县无施舍,单子知陈侯之必有咎。吴去天咫,恭行肆觐,实京师通逵,宾旅或以岁事尊于天子,此之弗务,至者何观,吾侪小人,且滋愧矣。万一有高车华轩,驰传骛至,俨然辱而临之,将何容焉,寒暑燥湿无所避,谁其废礼!则夫翼卑以高,砥洼以平,规隘以宽,登也有台,濯也有池,步也有亭,射也有圃,堂立五丈之旂,庑环万兵之帐,主恬从安,各赡其事,夫安得不汲汲!入如得归,出重回首,斯馆也,其昔所谓传舍之尤者乎!矧方千里王畿之内,人从日边来,入有逆劳,公其庶岁承事无违,以教天下之勤于典职者」。客谢非所及,则书以记,而又援爱棠之意告后之人,俾勿坏。曰:惟二康侯,萧规曹随。停舫行艘,驻节来麾。于我乎馆,是适是宜。是隆藩服,实邦之仪。匪惟一邦,四邻视之。曰治天下,亦如此屋,先民之辞。三极与立,非人畴依。人之能然,惟志所之。以是心志,孰颠不扶,孰危不持?将多前功,毋替后思。来今亿年,敢以此规。宋咸淳二年五月既望,奉议郎、添差通判平江军府、兼管内劝农事吴必大记。
辨郊论(中) 北宋 · 胡宗愈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五○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二四
孔子于衰乱之中,其言前世天子诸侯贤人哲士成功立德治乱安危可否之迹,可谓详矣。其于圣贤事业可疑之际,与群弟子问难对答,判然明白以著于后世,而成王赐鲁以天子之礼乐则无传焉。岂是孔子讳之欤?讳之非所以为孔子。孔子立于鲁国衮、定区区之间,而是非尧舜以来数千百年之事,事是则谓之是,事非则谓之非。是非在彼,孔子何与其私哉!闻古之人曰尧,曰舜,曰禹,而孔子论之。于尧曰:「大哉,尧之为君也!巍巍乎,唯天唯大,唯尧则之」。于舜禹曰:「巍巍乎舜!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」。又曰:「韶尽美矣,又尽善也。禹,吾无间然矣」。于文王曰:「三分天下有其二,犹服事商,周之德,可谓至德也已」!于武王曰:「武尽美矣,未尽善也」。圣人之道,仰不愧于天,俯不愧于人。内不怍于心,推之不异于古,挽之不违于今。适异时,立异事,行异言,存异迹。迹之是非如日月焉,谁能掩而增其明晦邪?汉儒以是厚诬于成王,吾不得孔子之言而信之,乌得厚成王之过也哉!古之圣人,以天下之势莫能相长,而必有以长之者,故天子长天下,诸侯长一国。长者地大,长之者地小,杀而离之,纲而维之。詟强挫锐,而天下之势如身之使臂,臂之使指,委顺柔伏而归命于上,虽有掘强骄愎之民,而无所逞其欲。故天子之地方千里,不千里不足以制诸侯。诸侯之地方百里,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。《王制》曰:「公侯百里,伯七十里,子、男五十里」。而孟子所云亦若是。虞、夏、商、周不变也。《周官》职方之制曰:「上公之地,封疆方五百里,其食者半。诸侯之地,封疆方四百里,其食者三之一。由伯、子、男以次而差降之。则诸男之地犹得方乎百里」。二《礼》杂出于汉儒,其所云者乖戾讹谬,无足考正。不得孟子之言而据之,吾何以识其不然而使之哉!孟子曰:「周公之封于鲁,为方百里。地非不足也,而俭于百里。太公之封于齐,亦为方百里,地非不足也,而俭于百里」。汉儒以谓成王封伯禽于曲阜,地方七百里。揔其实不然。周之衰也,诸侯之强者吞弱,大者并小,斥土广地而自为雄国,恶武王周公之典籍,为害己也,而皆去之。孟子曰:「今天下之地方千里者九,齐集有其一焉」。汉儒杂采衰周土地之数,以厚诬于成王,而不顾天下诸侯方千里者犹九国焉,岂九国者亦皆成王之赐欤?以九国为非成王之赐耶,则鲁之七百里也,乌足谓之多哉!鲁于是时比诸侯为最弱,不至乎千里,亦势然也。土地之数犹若此,则鲁之郊禘,其又可以信汉儒之言耶?宋人有以千金均十子者,曰:「与而百金,若资以为生」。比父百年而没也,其子有乘时转徙发贮鬻财而至万金者。有拱手坐耗而短褥不被其身者。越人一旦而视之,曰:「而翁奚不均哉?均是子也,而若独万金何邪」?是之谓据今而尤古,不揣本而齐之末者也。
送韩仲文赴安丰序 宋末元初 · 俞德邻
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八一、《佩韦斋文集》卷一一
秦罢侯置守,汉因之。历魏、晋、隋、唐以迄于宋,其藉以承流宣化者,曰守而已。故守之贤否,一郡之休戚系焉。守而贤,虽佐理者或贪猥惛弱,郡不害其为治,何则?守之权专以一故也。惟今之制则不然。恶偏私也而欲公其权,惧专擅也而欲分其任,于是釐郡之大者曰路,次曰散府。路设总管府,府有达鲁花赤,有府尹、同知、治中、府判,谓之路官。若散府则阙治中而不置。路官之次,有经历、知事、提控、案牍,谓之首领官。若散府则虚经历而不设。每视事,路若府官坐正署,首领官坐东偏,胥史雁鹜行立。凡狱讼钱谷工役之务,无有大小,率繇胥史白之首领官,首领官审其可行者行之,谓之系书。系书毕,乃白路,路官族坐僔语,庚相可否是非,议克合乃定,否则旷时累日不敢决一事。以故一府之内,得一贤郡未必治,而同寮或愿奸、易险、贤不肖之异,则必有锐喙决吻,求以诬理而屈法者。一不胜即竫言以相诋讦,相謑诟,甚者拧衣裂眦,嘂呼叹呜,各以气埶为胜负。朝家患之,则又著为令甲,遇路若府官有偏私朋比者,听首领官庭辨之;至再三弗听,则又许疏其事申之部若省。然则首领官虽庳也,而权实与路府官等,盖非如古之牧守得自专制其境内,而长史、司马以下惟奉行守之命令而已也。提控、案牍之选,庸非重而不轻也哉!京口韩仲文以积劳求仕,兹被省檄,主案牍于寿阳。将之官,友朋悯其以宏才佐小垒,而又诎于下僚,各为歌诗劳苦之。噫!以仲文之才而縻于是职,固可嘅也。然寿阳于古为六,实咎繇所封之地,时苗饮犊之池,其沚尚湜湜也。东限琅琊,西距孟诸,南引荆汝之利,地方千里,境物固不恶,况朝家之制,凡郡事纤悉皆自首领官而达于守贰,是则仲文此行,其关系于一郡者诚重也,诚不轻也,未可谓之不遇也。仲文彊志有立,且其所交皆名人魁士,其于为政讲之熟矣。今又孜孜以文艺为事,吾见其以文毋害而得誉于时也审矣,又何嘅焉!遂书以送之。
漫兴 其三 元末明初 · 谢应芳
五言律诗 押歌韵 出处:龟巢稿卷三
吴地方千里,齐民总荷戈。
人生无可奈,天运竟如何。
米市黄金贱,沙场白骨多。
故山时一望,老眼泪悬河。
后乐堂记 宋 · 仲并
出处:全宋文卷四二四二、《浮山集》卷四
宣和二年十月,敌起清溪,入睦、入歙、入杭,蹂十州之地。间以兵围信,不克。天子为出禁旅,付大臣讨平之。初,青溪民阻山为暴,吏不得制。寖剧,部使者不以闻,益放兵无所忌,至攻府寺,略人民,由是东南皆警。时守州令邑者疆比壤连,无一人奉尺书为朝廷言者。独信州王君曰:「敌兴篁竹间,不旬日其锋如此,势非可以朝夕破者。今不百里俯吾境,万一不戒,如吾民何」?即斥金帛募士,增陴浚湟,修战斗具,按蹊隧所通者二十馀所,悉以兵戍之。用通守王侯策,起其属高志临,付以军政。条便宜章十馀上,且以计策告当路之用事及城守者。十二月,敌覆浙东,军张甚。顷之,焚婺源开化,屡以兵偪信。知有备,引去。正月,攻江山、常山,残之。于是缭信境数百里皆为敌区。君居其中,部勒诸将益严,与王、高二侯戮力缔谋,屯韩岩以捍开化,屯馆头以捍常山,屯竹巘以捍江山,率深沟固垒,日扬兵境上,为不可测者。独柳家都不为备,匿精甲数里间,志临以亲兵仆旗鼓踵其后。敌果虞三戍之众,不敢犯。二月,既入衢,则鼓行寇柳家都。营险峙粻,益殴人为兵,欲必举信。初以偏师尝,我克之,已而尽锐攻,号十万。志临出奇兵鏖击,果大败,拔营去。追奔数十里,焚荡俘馘至不可胜计,缚其伪统军以献。因分其兵为三,一自韩岩复开化,一自馆头复常山,一自柳家都复江山,长驱迅卷,遂复衢州。敌之在他境者,皆望风遁去,东南以平。于是天子下诏曰:信州愈斩敌有功,其进职若官殊等。通守舜举亦裨赞之良也,增秩次之,而以志临为衢州。君与王侯既相与侈上之赐而喜释于守城之劳也,乃筑堂二,曰示喜,曰后乐,而书其本末来请。某曰:天下之事所贵于智者,以审于祸福成败之几而图其大者。区区一时胜负之功,不足议也。方敌奋于承平百年之馀,民不知兵,吏不知守。独君察于几微,慨然以书抵在位者。或非笑,或怒且排诟之,卒之无一不如君策。及情见势屈,而向之为吏者方狃于故常,曰:「吾知谨簿书期会而已,吾书生也,何以兵为」?选懦诪张,争为完躯保妻子之计,视刈其民如草菅然,而无以善之,曾未有奉一州六县,无秋毫之失,归报天子如君者。而余顾以为区区一时胜负之功者,诚以信于江南为四塞地,使遂其吞噬之心,西摇抚,南窥建,北扰宣、饶,则虽磨以岁月,未能遽下也。唯君以方千里之地,屹然于横流奔沸之中,扼其吭,笞其背,使气夺力殚,不能尺寸进,卒夷其众。当是时,并江循海三路三十馀州,皆坚壁清野,倚君为重,则君之建立为何如哉?是宜天子差功第赏,书君令甲,而信州之名一日暴于天下。则斯堂之以喜乐名者,君与信人果得而私哉!君通经术,长于吏治,所至皆可纪。始君之至州,无十日之赢。既二年,而镪腐粒陈,以之赏功募士调兵食,皆出于此,可谓为政知所先后而非偶者,可歌也已。乃作诗曰:
惟帝奠治,以天为区。藐彼南服,大江之隅。八圣休养,狃于丕平。有不能驯,啸呼以惊。奋厥𧍒蠕,敢仇王师。帝顾在列,孰予往笞?矫矫禁旅,统之公侯。春祃于野,旋师麦秋。囚献刑得,第勋策劳。孰固吾圉?予其汝褒。在列咸启,信为偏壁。乃裒选锋,爰按走集。敌屡闯境,引师环之。一遇鏖击,崩奔不支。坐于城堞,扼其三方。邻国仰首,如川得防。帝曰俞哉,唯女之力。锡之命书,光宠而国。愈拜稽手,敢扬王休。乃作华屋,睇山俯流。君在新堂,寄适云杪。里民户歌,杂以嬉笑。君在斯堂,宾客粥粥。间于忧虞,起舞相属。民祝君寿,长为父师。毋或去我,阽于垫危。士曰君材,维试之仂。如何此州,私我贤伯。凡厥本标,载之民谣。来者是式,君将在朝。我为颂诗,繄史之订。匪民之私,天子之庆。
谢上表 南宋 · 洪迈
出处:全宋文卷四九一二、《古今事文类聚》外集卷一○、《唐宋元名表》卷下之一、《洪文敏公集》卷三、《锡山文集》卷四
禁门直北,久违龙尾之趋;藩郡落南,忽玷虎头之寄。即祗官次,恭布诏条(中谢。)。伏念臣濩落而无所容,愚憧而不逮事。遭逢嘉会,自孤天地之恩;留滞穷途,已隔江湖之梦。不谓左符之宠,猥勤前席之思。今所领州,故为剧镇。地方千里,接瓯闽百越之区;县列十城,介溪谷万山之阻。人虚桥而尚气,俗呰窳以难驯。平时蒙珥笔之声,曩岁蹈弄兵之衅。皇风下畅,既洗涤于三薰;习气相挺,殆渐摩而一变。得居长吏,真可备员。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德如仁宗,武类艺祖。及国家之閒暇,先务养民;知稼穑之艰难,益严宅牧。过令臣辈,亦预遣中。重念臣顷侍清光,最纡殊眷。虽两言溢恶,欲兴投杼之疑;而一意在公,独赖垂旒之监。致兹抆拭,尽出生成。比膺便坐之从容,曲轸温颜而慰藉。感圣度不忘于微贱,顾孤踪宁虑于弃捐!臣敢不鞭策疲驽,奉行宽大?即墨受封于万室,岂曰能贤;会稽上最于三年,其惟共理。
拟廷试策 宋 · 周紫芝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五一四、《太仓稊米集》卷四七
问:朕德菲陋,绍承大统,遭家多难,求济未获,是以博延豪俊,咸造在廷,冀闻治道之要。子大夫尽精极虑,乐为朕言之。盖闻在昔圣人之治天下,正心诚意,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,而措诸事业之间,则或宽或猛,或质或文,变通随时,不胶于迹,著在方册,昭昭乎其可睹也,朕甚慕之。越自即位,九年于兹,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,夙夜祗惧,罔敢荒宁。然而施为缪戾,治效阙然,深惟其故,不惮改作。间者乃下铨量之令以择吏,而真才犹未显也。严科敛之禁以恤民,而实惠犹未孚也。谨拣练之法以治兵,而冗食犹未革也。夫吏道未肃,民物未苏,兵势未强,此治之所以未效也。将何以辑事功、弭祸乱哉?而建议之臣并欲考课以覈殿最,省官以抑奉糈。力役不足以供馈饷也,为之屯戍营田以宽之。赋入不足以供调度也,为之平准均输以佐之。爵赏未立也,为之定武功之等。纪律未明也,为之参府卫之制。凡是数者,合于古便于今乎?其或以为不然耶?虽然,此治之迹也。上之欲三辰明,四时序,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;下之欲风化行,习俗厚,奸宄不作而中外协心。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,夫何敌而不克?何难而不济?兴复大业,其庶几乎!子大夫以谓何修何营而可以臻此?其茂明之务适于用,朕将有稽焉。
臣对:臣闻人臣以直谏为忠,人主以听言为明,此尧舜三代不易之道也,臣独以谓不然。夫直言以立忠臣之节,固人臣之愿也。然言不贵直而贵在可用,言而不可用,则言虽直,适足以杀其躯而已矣,果何补于治哉?善听以纳天下之言,固人主之职也。然言不贵听而贵在必行,所听不能行,则听虽勤,适足以眩惑其耳目而已矣,亦何补于治哉?尧舜三代之时,臣不自以为忠,而有言则期于必用。君不自以为明,而听言则期于必行。是以君明臣良,都俞赓歌于堂陛之间。辞若缓而所以告戒之意甚切,事若微而所以虞祸之意甚深。谏行于帷幄之间,而利及于四海之外,天下之人皆由之而不知也。今陛下策士于廷,躬劳圣问以求天下之直言,不知陛下求天下之言将择其可用者而行之乎?抑姑以示兼听博询以为天下之观美而已耶?臣愚一介书生,僻在田野,郡太守、部刺史不以臣不肖,使得充赋,随计在廷,顾臣之愚陋,岂足以仰承大对?然臣窃披圣问,至「其茂明之务适于用」,然后知陛下之意不徒求其言之有可采,盖将推而行之也。臣固愿效匹夫负薪之言,少裨前旒黈纩之听,唯陛下择焉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朕德菲薄,绍承大统,遭家多难,求济未获,是以博延豪俊,咸造在廷,冀闻治道之要。子大夫其尽精极虑,乐为朕言之」。臣于此有以见陛下之好言非特求之,盖将用之也。恭惟圣朝临轩策士,访以当世之务,所以图大计而定国是,达下情而求民隐也。然而国初以来,沿袭旧制,犹且试以声病之文,兼以子史之论,谓之三题。当时固有豪杰之士怀经济之策而不得少伸其喙。自熙宁庚戌以来,始变以策,而直言敢谏之士相继杰出,可谓善矣。然而议者犹以三年策士以求至言,特有司奉行故事而已,未闻取其言而用之,以布告中外,使晓然知之,曰朝廷之行某事、用某臣之言也。是下有敢言之士,而上有用贤之实矣。今陛下绍承大统,遭家多难,求济未获而博延豪俊,冀闻治道之要,且使尽精极虑,乐为陛下言之,则陛下之求言岂止奉行故事而已。臣闻:天下多事则匹夫之言重于太山,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。今天下可谓多事矣,此匹夫之言得以自达之秋也。臣窃见周之成王承文武治安之后,遭国家多难之时,商民未靖,管蔡流言,天下殆哉,岌岌乎其危矣!成王以幼冲之资,嗣无疆之服,而勤勤求言常若不及,故《访落》,嗣王谋于庙之诗也,《小毖》,嗣王求助之诗也。其诗曰「闵予小子,遭家不造,瘝瘝在疚」,又曰「未堪家多难,予又集于蓼」也。「闵予」者,哀痛恳恻以求之之辞也。曰「予小子」者,谦抑自损以冀闻其言之辞也。曰「在疚」、曰「集于蓼」者,告以病而且苦之辞也。盖人主之求言恳切则言愈逊,言愈逊则下之告上也情益至焉。此祸难所以可平而太平所以可致也。今陛下以遭家多难,求济未获,博延豪俊,冀闻治道之要,则可谓如成王之用心矣。臣恐陛下求言未必如成王之切,听言未必如成王之诚,而用言未必如成王之速也。使陛下果能竭成王求言之心,体成王听言之道,博问以增其所未闻,广听以求其所不逮,虽太平之治可图,何止是陛下求济未获之心而已矣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在昔圣人之治天下,正心诚意,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,而措之事业之间,则或宽或猛,或质或文,变通随时,不胶于迹,故其成效著在方册,昭昭乎其可观也,朕甚慕之」。此陛下志诚愿治,欲远追唐虞三代,以跨越汉唐之陋者也。臣闻圣王之治有本有末,及其成功也,要在随时而已。尧以是道而传之舜,舜以是道而传之禹,禹以是道而传之汤,汤以是道而传之文、武、周公,此治之本也。夏尚忠,商尚质,周尚文,三代之忠质文相救如循环,此治之末也。圣人端本于上,垂拱无为而天下治。至于应时之务,则或宽或猛,或质或文,亦视其时之如何尔。臣尝诵尧舜二《典》,以考二帝之治矣。尧之治其载于书者甚简,至舜则申命九官以缉熙庶政,流窜四凶以威服强梗,巡狩诸侯以观省风俗,其为治甚详焉。非特二帝之治如此,自唐虞而观三代,则唐虞建官不过于百,夏商则倍之,岂尧治简而舜治详,唐虞官少而夏商官倍,固相违异如此哉?亦时焉尔。陛下道德广大,智虑渊深,其于治道之要固已得之于心术之间矣,宜其变通随时不胶于迹,而一时之治犹若未能与尧舜三代分路而扬镳,此陛下所以谆谆而慕之也。昔人有言:「临渊羡鱼,不如退而结网」。临政愿治,不如退而更化。陛下与其远慕于前圣,曷若近法诸心术。凡吾心术之所得者,亦前圣之所行也。在陛下加以至诚不茍之心,济以力行不倦之志,去其憸薄邪佞之人,抑其歆羡不急之好,度凡可以汩心术而害治道者屏而去之,然后推吾所得于前圣之书者而力行之,则是能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于寥寥千载之后也,顾不韪哉!臣伏读圣策曰:「越自即位,九年于兹,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,夙夜祗惧,罔敢荒宁,然而施为缪戾,治效阙然,深维其故,不惮改作」。此又陛下内怀谦冲退托之意,外严恐惧修省之行,思欲广大孝于天下,嗣历服于无疆者也。窃惟陛下躬行尧舜孝悌之德,蹈文武忧勤之劳,日夜念治而又不惮改作,宜其治道益隆,海内益安,可以柔远而能迩,可以治人而事天,可以偃武而修文,可以制礼而作乐,方且自谓治效阙然,深求其故而又不惮改作。臣谓陛下既有求治之意,则又当深明乎求治之术也。陛下即位九年于兹,左右辅弼之人进而用者不知其几也,法度号令之施变而更者又不知其几也。陛下岂乐为是纷纷者哉?盖将以求治安之效焉尔。而治且如此,则盍亦反其本矣。尧之九官皆终其身而官不徙,成汤之相得一伊尹而商治举矣,成王之相得一周公而周治举矣。陛下之用相,远不过三年,近不踰再岁。方进而用,旋复罢遣。故前相之所用,后相之所去。前相之所行,后相之所易。人才之贤否在所不问也,政事之是非在所不问也,而一切变易之,则陛下之用人可谓不专矣。吏部铨选之法,百官由此以进退,政治之废兴在此也。今有补授官曹至于累岁,而为有力者夺而去之。赦令宽恤之书,与天下更始,四方之所取信在此也。今有天子诏旨犹挂壁墙,而催科之吏已遍墟落,则陛下之号令可谓不一矣。陛下专心图治,不惮改作,不恤群议,如盘庚之迁都,周公之征三监可也。若止于如是而望治古之盛,是犹却行而求前也,不亦远乎?臣愿陛下专辅相之任,谨号令之出,使用而必可信,令而必可从,然后慎守而力行之,俟以岁月,自然功成,又何必以不惮改作为勤哉?臣又伏读圣策,见陛下以下铨量之令而真才未显,严科敛之禁而实惠未孚,谨拣练之法而冗食未革为忧,臣然后知陛下之果有意于图治功也。人主之相士如九方皋之相马。九方之相马,骊而谓之以黄,牝也而谓之牡,彼其所得者在于精神心术之表,而不在乎骊黄牝牡之间,故寓目而顾,则冀北之群为之一空。汉高一见韩信,未有尺寸之功而付大将之任,果立大功。金日磾牵马过殿下,武帝呼而上,与之言,倚以腹心,为汉忠臣。乃知人主之知人在于心术之间,殆不可以言喻而事举。陛下下铨量之令而求真才,是犹按伯乐之图而求良马。且天下之大,人才之众不可胜察久矣,陛下何不论一相而用之,使之旁招俊乂,列于庶位,则陛下之人才有不可胜用者矣。何忧真才之不出欤?昔齐威公出游,见父老,命之食,曰:「请遗天下食」。遗之衣,曰:「请遗天下衣」。曰:「吾府库有限,安得而给」?曰:「春不夺时,农即有食。夏不夺蚕,农则有衣」。今陛下严科敛之禁,将以孚实惠于民而益贫。此无他,陛下有忧民之心,而州县无行法之吏也。臣在田野与父老语,咸谓陛下诏令温厚,每下宽大之事,未尝无恤民之意,奈何州县之吏恬不介意,如急文移以敛既捐之租,抑邻里以偿逋逃之赋。民之输粟一斛,必取其倍,谓之羡馀。州县差夫,朝廷明禁而官吏公行,谓之和雇。若此之类未易毛举,监司不问,朝廷不知,甚负陛下恤民之意也。臣以谓严科敛之禁未足以惠民,不若察州县之吏,诛其暴虐,使不夺其时,是开天下衣食之源也,何忧实惠之不孚欤?先王立司马之官,设六军之众,因井以制军赋,而税以足食,赋以足兵。大抵地方一里为井,井十为通,通十为成,成十为终,终十为同。同方百里,同十为封,封十为畿。畿方千里,而六军之制备矣。当是之时,民隐于农,食足于赋,兵有定员,赋有定数,又安有冗食之弊哉?而又连帅比年以简车卒,正三年以简徒群,牧五载以大简车徒,此兵所以皆精而食所以无冗也。今天下之兵付以一二大将,尺籍伍符漫不复省,盖未闻上功首虏,差六级而下之吏,削其爵者也,遂使大将滋冗兵以市恩,朝廷按空籍以给食。臣愿陛下稍加绳约,岁遣大臣简阅车徒,彷佛先王之制而为之诛赏,则又何忧冗食之弊欤?臣又伏读圣策,以建议之臣欲考课以覈殿最,省官以抑俸糈,屯戍营田以宽力役,平准均输以给调度,以至定武功之等以立赏罚,参府卫之制以明纪律,求合于古而便于今者,顾臣之愚何足以知之?臣闻唐虞之际,圣明在上,内有百揆四岳,外有州牧侯伯,九官并任,济济相先,而众贤和于朝,固无倖位之臣矣,而九载之间犹不忘于黜陟。成周之盛,凡吾有官君子,非学古入官之人,则乡举宾兴之士。内之六卿分职率属以倡九牧,外则六服群辟罔不承德,亦无倖位之臣矣,而三年之间犹不废于诛赏,则考课之法非不善也。京房以谓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,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,而欲创考功课吏法。然其法烦碎,令上下相司而卒不可用。彼殊不知三代以直道而行,则毁誉出于公。后世专任私情,则毁誉出于口。此考课之法所以无益于实用也。陛下果欲行之,必得持公心、申直道,清介无私之人为陛下精覈其人则可矣;不然,则法制虽密,是未免于京房之弊也。设官所以治民,官得其人则民受其利,官非其人固已不可。至于兵盗之馀,下不胜困,宜拊以清净,养以膏粱,简事以息其力,薄敛以丰其财,而乃官吏增多,胥徒浸盛,大抵不过吏部铨曹欲泄冗流,而不知官多所以病民也。汉光武以英敏之资,躬百战之劳而得天下。即位之初,未遑他事,但闻首减内外四百馀县而已。意者其为斯民息黥补劓,莫此为急乎?由是观之,陛下欲省官以息民,正今日之急务。臣窃以谓欲省猥多之员,必先革冗官之弊。欲革冗官之弊,必先清入仕之流。流清则官可省、员可减矣。不然,则骤而去之,官必失所,怨必上闻,非人之情也。屯戍营田之法,昔人固尝用之矣,能使敛不增于民,而军资以给,得不谓之良法乎?臣愚闻制而用之谓之法,推而行之存乎人。法虽良而推行者未得其人,不见其利也。昔赵充国与汉宣帝议屯田反覆二千言。初上奏则曰:「臣所将吏士月费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,难久不解,繇役不息,诚非素定庙堂之策」。宣帝不从。既而又上奏曰:「屯田内有亡费之利,外有守禦之备,敌见万人留屯为必擒之计,其归德宜不久。此不战自破之策也」。宣帝乃用充国计,卒成破羌之功。夫以全盛之汉而备一方之寇,其长虑却顾犹且如此。况我国家连年用兵,兵食一岁不知其几,而独仰于常赋之出,非计之得也。曩者朝廷讲明屯田利病,申饬有司耕垦废田。法非不善,令非不严,而奉行者未必尽得其人,一切茍简,务应文书而已。陛下诚欲得营戍屯田之法,必得其人如充国者然后可也。昔者公仪子之相鲁也,之其家见织帛,怒而出其妻,食于舍而茹葵,愠而拔其葵,曰:「吾已食禄,而又欲夺园夫工女利乎」?董仲舒以谓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,又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之行哉?武帝用桑弘羊以取民利,仲舒之言盖激而有云。平准均输之法,与坐市廛者争什一之利,不得已而用之,虽足以纾一时之急,而未免后世之訾也。今天下之大,四海之广,贡赋之入,山泽之饶,陆海县郡不知其几,顾何求而不得?臣愿陛下岁下汉文之诏,使劝课农桑出入阡陌者咸得其人,则益敦本而国用自足,何必区区取汉唐之弊法而行之乎?凡臣所陈四策,在陛下择其可行者断而行之尔。至于武功之等,府卫之制,则臣尝闻之矣。初秦爵一级曰公,必至二十曰彻侯。高祖既定天下,分为十有七级。班固皆谓制级以赏功劳,此汉之定制也。武帝元朔六年,始诏置武功赏,以宠战士。其诏曰:「今大军将仍复克获,受爵赏,而无所流貤。其议为令」。而有司请丰武功赏。夫征伐者将帅之功,爵赏者人主之柄。今也与以爵而使流貤,则是无功者可以买爵,而天子之柄下移于将帅矣,臣不知其可也。武帝宠用卫青失于太过,而恩泽缪滥以至于此。陛下定武功之等,必先明将士之功,然后予以爵焉,则足以厌天下之心矣。汉武之法不足为陛下用也。府卫之制起于西魏、后周,成于隋而备于唐。唐之制,六卫曰翊,曰骁骑,曰武,曰屯,曰禦,曰候,皆有左右,是为十二卫。凡天下一道置府六百三十四,皆有名号,关内三百六十有一,皆以隶诸卫。将帅有事则出征,事已则复归于京师。是以兵重于内而轻于外,权归于天子而不在于诸侯。陛下果欲参府卫之法,必先收诸将之权,宿兵于内,然后其制可得而参矣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虽然,此治之迹也。上之欲三光明,四时序,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;下之欲风化行,习俗厚,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。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,夫何敌不克?何难不济?兴复大业,其庶几乎」!臣闻天道至远,其视听则甚近。人心至众,其好恶则甚同。圣人知天道之甚近也,故钦承之而不敢忽,面稽之而不敢背,兢兢然,业业然,朝夕儆惧,惟恐贻谴于天而不可解也。天知圣人畏之者如此,则其爱人君之心亦如是其至也。是以三光明,四时序,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焉。圣人知人心之甚同也,则必因民之性而不敢违,顺民之心而不敢逆,一言一动,一念一虑,惟恐不合乎民之情而致其所恶也。人知圣人顺之者如此,则其戴而仰之亦如是其至也。是以风化行,习俗厚,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焉。恭惟陛下以不世出之资而膺千载难逢之运,上谨天戒,下畏民言,臣犹为陛下进之。孔子曰:「唯天为大,唯尧则之」。《诗》曰:「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。仪刑文王,万邦作孚」。陛下克谨天戒,恐惧而不已,则又将上同乎唐尧、周文,与天同德而无间焉。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。董仲舒曰:「尧舜之民,此屋可封」。《诗》曰:「既醉以酒,既饱以德」。人有士君子之行焉,陛下祗畏民言,戒慎而不已,则又将跻民于尧舜、成周之域,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。陛下神潜智独,优入圣域,则其所闻所知固已迈五帝而跨三王,傥能尊所闻而行所知,则尧舜、周文之盛似不难到,事在强勉而已矣,然则何敌不克?何难不济?何足为陛下道哉!臣愚山林薮泽之士,固不足以讲明当世之务,独其所闻于古者如此,意可以少摅涓尘之虑,上裨日月之明。困于无阶,不得上达,今幸与韦布,得望穆穆之清光于宸廷之下,愿效一鸣以伸昔志。陛下始诏臣使尽精极虑以陈治道之要,中策臣以当世之务,且终以天人和同之事,臣固以条陈其万一矣。然是三者在陛下皆优为之,而臣所愿于陛下者,益圣学以广帝王之业,而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也。陛下越自即位,九年于兹,思欲雪父兄之耻,复祖宗之业,似若亟于图治,上勤圣虑者,臣请以唐事明之。天宝十五载,安禄山陷长安,肃宗即位于灵武,是年九月癸卯复京师,壬子复都,其于尅复之效可谓神速矣。然而肃宗赖将帅之忠贤,收成功于指顾,而父子夫妇之间内无可称,君臣上下之际外无可述,固不足多美。孔子曰:「如有王者,必世而后仁」。《易》曰:「圣人久于其道,而天下化成」。臣愿陛下体孔子必世之言,遵羲易化成之道,俟以岁月,持以诚心,将见陛下垂拱无为以底巍巍之治矣。臣所谓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者此也。如此则何治之弗举?何患之弗除?凡陛下博询于多士者,皆不足以勤圣心之虑矣。臣愿陛下体天地包容之量,恢圣人临照之明,恕臣之愚,察臣之意,毋谓臣言迂阔而不适于用,实万世无疆之休。唯陛下察焉,幸甚。臣谨对。
吉州右院狱空记 宋末元初 · 文天祥
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一九、《文山全集》卷九
吉州右司理院,乃开庆元年五月狱空,九月又空,明年五月又空。吉为州凡三狱,曰州院,曰左司理院,右院其一也。方千里之国,未易为理,而物之不齐,其情固然。省刑罚,止狱讼,贤者虽欲为之,而格于其势之所不可。长老传说,以为自南渡百馀年,惟乾道庚寅、嘉定甲申狱尝空。乾道事不知何如。嘉定间,南昌张别驾被旨摄庐陵郡。初,张宰清江,得米南宫「狱空」二字,勒诸珉以诏不朽,洎来吉,摹本遍付诸狱。不三月,遂皆以空告。由今推之,为长民者一念之善,感召和气可也。上有所好,下从而逢之,是未可知。夫以百馀年两见之事,可谓稀阔,而其可疑又如此,然则虽谓之绝无仅有可也。今司理君为政宽允,尝平反死事二,法应赏,君不自以为功,当路论功亦不及。人谓君超然利害之表,君曰:「吾尽吾心而已,而何赏之较」?君实有爱人利物之心,哀矜庶狱,无所不用其至,人人自以为不冤,狱空遂为常。君书三考,候代者未至,岁月有奇,狱空之事,其二在考内,其一在候代时。院之设久矣,官此者几人,得阙而来,受替而去,其间可纪之盛,百馀年仅仅两见。今君受任三考,已能配此旷绝之踪,而书满已后,迄臻三美,君职于其事,可谓无愧矣!此而不书,后将何观?虽然,予尝上下世变观之,自画象之化远,人心之朴日以散,惟成康时曰「刑措不式」,汉文时几致刑措,下此,则唐初死囚归狱之事,人以为奇。盖唐虞后至今三千馀年,而断狱之省,数不过三四海之大,兆民之众,不可以一院比也,然圣人得国而为之,持之以道,使民迁善远罪而不自知,其效验近卜于期月三年,而远亦不过于必世。夫古今刑措之日既如此其难,而区区空一院之狱又如此其不数,圣人之志其遂不可行邪?虽然,由君之事,则百馀年间职业之可书曾不一再。而君以岁月为之有馀,天下事信不可为乎?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此予所以初为世道感,而以其尚可为者深幸也。呜呼,君其毋以自足哉!君姓洪,名松龙,严陵人。